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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星儿:​生者与死者的对话

遗留在荒原的故事
生者与死者的对话

作者:陆星儿

年重返北大荒,我事先想好,一定要去烈士陵墓献花,因为,那里埋葬着很多知青,他们有的是在扑灭山火时被烧死的,有的是被突然爆发的山洪卷走的,也有的是被不治的疾病夺走了那麽年轻的生命,并永远的留在了那块土地上.……


到了北大荒,当我说出这个心愿时,农场总局搞宣传的小方向我推荐一个返城后又回到北大荒的知青,她叫陆敏珠,她有一个很要好的同学得肠癌死了,就埋在烈士陵墓里,“我让陆敏珠陪你去扫墓。”小方很热情。

陆敏珠?是不是那搞过大豆嫁接的“扎根典型”?我想起那时候《兵团战士报》整版整版介绍陆敏珠的事迹。“陆敏珠没有办病退?”我问小方,读陆敏珠的事迹,我记忆最深的是,她的腿因为长期跪在潮湿、硬冷的地里观察大豆而得了严重的风湿症。小方回答说:“她回城一年,锯了腿,柱着两根拐杖又回来了,继续搞科研、搞大豆的良种试验。”


她锯了一条腿?


到农科站找陆敏珠,事先给她打了电话,她接到电话就等在了农科站的院子里,一见我便自如的使用着那两根拐杖迎上来。我们紧紧的拥抱,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似的,她说,她在《人民文学》上读过我的小说《枫叶殷红》,她还记得,那篇小说就是写北大荒生活的,写一个养猪的上海知青。当然,我也告诉她,我在报上读过她的事迹。她摆摆手,惨淡的一笑:“不要再提那些‘事迹’。”这天下午,我们就一块儿去了烈士陵墓。

烈士陵墓在一片小松林里,在松林的正中间,竖着一块大理石的纪念碑,石碑的外层镶嵌了黑白相间的水磨石,还刻了一行金光闪闪的大字:“北大荒不会忘记你们!”石碑后面是一排陵墓,每一个陵墓的山石碑上都有烈士的照片,照片烧在一块白色的瓷砖上。陆敏珠首先带我看了她同班同学蔡悦悦的墓,墓碑上的蔡悦悦牵着一匹昂首挺胸的高头大马,神气昂然。陆敏珠告诉我,这张照片是一个新华社记者来连队采访时拍的,那时候,悦悦在养马,还学着做兽医,她也有同样的一张照片,是在她的试验田里,蹲在垅上,一颗颗饱满的豆荚从叶间闪露出来,这两张照片登在了《人民画报》的一栏专题下:“广阔天地大有作为!”亲戚、朋友、同学、老师都看到了,纷纷写信来夸奖她们:“你们总算没白干!”陆敏珠说:“当初,我们不是为了荣誉才干的,更不是为了当标兵、当模范被宣扬在报纸上、画报上。替悦悦收拾遗物的时候,在她的档案袋里,有一张字迹已经变成紫黑色的血书,报名来北大荒的时候,悦悦因为出身不好,人家不批准她,她急得在区委大门口差点哭出来,后来,她急中生智,从铅笔盒里拿出一把小刀片,割破手指,在一张练习簿纸上写了一行字:‘把青春和热血献给边疆!’那个情景,总是浮现在我眼前,我还记得,她撸起衣袖,她的小胳膊像小树杆一样粗壮的。悦悦的病当确诊为‘肠癌晚期’时,医生责问连长为什么不早点送她来医院,连长只能如实的说,悦悦的身体一直结结实实的。悦悦发病那年,我已经在农学院念书,是工农兵大学生,我没能陪在她身边,后来是她妈妈告诉我,在整理悦悦的旧衣服时,发现她每件衬衣在腹部的地方,都被磨得破破烂烂的,一定是痛的时候用什么东西顶的……”


我们摘了一大捧松枝和一束野菊花放在蔡悦悦的墓前。


陆敏珠说,她农大毕业的时候,校长、党委书记都找她谈话,希望她能留校工作,学校想培养一个从基层来的党委副书记,省团委书记在一次会议上也暗示她,想调她到省团委工作,“我不否认,校党委副书记、省团委工作的职务、地位是有诱惑力的,我不是一点不动心,但我心里又隐隐的预感到,还是回农场可靠一些,踏实一些,我是学农业的,我是工农兵大学生,社来社去是方向。何况,我一直答应悦悦,立志建设边疆的决心不变,我们还有很多计划要实现,她说,要搞个畜牧中心,让农场的畜牧业逐渐的实现科学化、机械化;我说,我的农科站要培育出最优良的种子和最先进的耕作法……”那是1976年。陆敏珠回农场一下火车,就听说了悦悦的死讯,她扔下所有的行李,直奔小松林,太阳落山了也不想离开,“我总觉得,悦悦会突然从哪棵树后走出来,从背后抱住我,蒙住我眼睛,就像在学校里,我们常常钻在公园的竹林里玩捉迷藏……


我坐在悦悦的墓前,对着那块不言不语的石碑和她说话,我真的无法接受从此以后我的生活中不再有悦悦这个残酷的事实。

我们从小就在一起,那时候,悦悦总是穿着白衬衫和西装短裤,我喜欢穿开满花朵的连衣裙,她总是把头发削得像男孩子一样短,却偏要替我的小辫扎上一对蝴蝶结。我们去参加夏令营,手拉手的走在马路上,经常会有很多羡慕的眼光,有人还会指着悦悦问我:这是你哥哥?我们谁也不回答,只是笑着跑开了,跑出很远,又笑作一团。我们到湖里划船,悦悦说,她是哥伦布,要绕过好望角去发现新大陆,我们去郊区爬山,她又说,她将来要做登山运动员,去攀登珠穆朗玛峰,我们去滑冰,她又说,她要做科学家,一定要去南极考察,那时候,她的理想多极了,一天一个理想,好像要把整个世界都要走一遍。但后来,悦悦渐渐的变了,自从背上‘出身问题’的包袱,自从那次评‘三好学生’学校没有批准她,她就把‘发现新大陆’、‘攀登珠穆朗玛峰’以及‘去南极考察’的心愿都用在了‘加强改造’和‘接受考验’上了。”陆敏珠停顿了好一会儿,才接着说:“后来我才听说,悦悦在医院,昏迷了很久才醒过来,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:‘请组织再考验我!’她病危后被父母接回家,但是,她在弥留之际说的最后一句话是:‘爸爸妈妈,请把我的骨灰运回北大荒。’她父母真的把悦悦的骨灰中回来时,那些曾经一再主张要不断对她进行‘考验’的人,也感动得掉泪了。指导员告诉我,已经决定追认悦悦为团员。我失声痛哭,只说出一句话:悦悦早该入团的!”她的眼睛又红了。


我默默的绕着蔡悦悦的墓碑走了一圈又一圈。陆敏珠的话深深的触痛了我的心,虽然,我和悦悦素不相识,但是,她的言行,我是那样的熟悉,回想起来,又是那样的伤感和哀痛。在悦悦的墓碑后面,有一小块花坛,是菱形的,开满了五彩缤纷的花朵,红的是刺莓,黄的是矢车菊,紫的是马兰花,还有白的野百合,这些都是野花,不用浇水施肥,也能长得兴旺。陆敏珠走过来说,这花圃是连队的一个女学生新栽的,她看了悦悦的照片,很有发现的说:我看蔡悦悦从来没有穿过花衣服,都是蓝的、灰的,可我妈说,姑娘就是一朵花。

“悦悦没有像个‘姑娘’似的生活过,她干的活都是男人的活,给牛马治病,她经常伸进这些牲口的肛门里掏粪便,不怕脏,不怕苦的,但从来没得到过一句肯定的话,所以,每当我向她流露‘做标兵.做典型’的心里负担时,她总是告诫我:‘要珍惜党和人民给你的荣誉,像珍惜生命一样。’但悦悦无论如何不会想到,有一天,我就在这个松林里,找了一块稍稍平整的空地,并架起一堆树枝,把我所有的讲用材料、那些关于我的事迹报导,还有奖状等等,统统塞到树枝下,点一把火烧了。”陆敏珠若有所思的抚摸着那块水磨石的墓碑:“有一段时间,我真的羡慕悦悦,在这片安安静静的林子里,她的一生打上了句号,不需要再审视过去,也不需要再寻找今后……”她感慨万分的说。


“什么意思?”我小心的问道,生怕触动她内心的伤口。农场总局的小方简单的向我介绍陆敏珠时,讲到在粉碎“四人帮”以后,在场部自办的广播节目里,她听到了对她的批判,说她是“四人帮的黑标兵”,是“极左路线的产物”,说她“到处讲用,到处兜售”等等。她想不通,她当“标兵”明明是群众选的,她来北大荒“走与工农想结合的道路”是响应毛主席的号召,怎麽是“极左路线的产物”?她讲用的内容都是关于如何热爱她的试验田,如何嫁接大豆,并没有“兜售”过其他东西。有一天,她接到场部通知,让她停止一切工作,到场部集中,学习检查。副连长汤杰和她关系不错,劝她几句:人家让你检查什么你就检查什么,这是运动,总要触及一些人,你不要有太多的怨气,不管怎麽说,你当了几年标兵,总算扬过名的,也见了世面,现在,就算付点代价麽。这个汤杰,倒是很世故很老练(据小方讲,陆敏珠和汤杰谈过一段时间“恋爱”,但就在陆敏珠受批判的那段时间里,汤杰去局里开会,经别人介绍,他和局长的女儿好上了。)


“我想你会理解,当你发现自己真诚的努力完全是徒劳,当你发现你自认为活得很有‘意义’的‘意义’突然消失了,那种失望,那种懊丧,那种迷惘,就像被推入一口再也爬不出来的枯井里。就是挨批判以后,我决定办病退回家。其实,我的腿早就得了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,后来又发现在右腿的膝关节处还长了块‘东西’,医生都告诉了我,我并没有打算因病而离开农场的,但是,自从被批判,我好像从梦里突然清醒过来,对生活也有了其他的向往。在填写了‘病退登记表’之后,我跑到松林里和悦悦告别,我用最平静的心情对她说:你曾经受过不公平的‘考验’,我现在也面临着一种‘考验’,从这些痛心的经历中,我才意识到,我们应该去找回那个‘立志发现新大陆和勇于攀登珠穆朗玛峰’的你,也要找回那个‘爱穿大花连衣裙和爱扎蝴蝶结’的我。我甚至还想过,应该结婚、成家,做妻子、做母亲,永远不再做‘标兵、模范’……但不瞒你说,我第一次谈恋爱就惨败,他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,他选择了局长的女儿。失败让我很受教育,我真的第一次明白,原来,‘爱情’还有这样的比较、这样的淘汰。我被‘比较下来’,我被‘淘汰下来’,我只能更深的反省自己、反省生活。我病退的消息传开之后,有人用红粉笔在我刚打好的包装箱上写了一些字:‘扎根边疆铁心务农!你喊过这样的口号吗?’‘返城风等于复辟风!你说过这样的话吗?’我没有擦掉这些字,我想,这是我的写照,也是一代人的写照,我愿意正视它,虽然很刺眼很钻心。”可无论是失恋的打击,还是那些‘粉笔字的’嘲讽,很快就被一个更大的痛苦所替代:回到家,爸爸妈妈来车站接她时,带着一付担架,尽管她极力装出很吃惊的样子,但一迈下月台,她的腿就像两片纸一样酥软,她被直接抬进医院,而且,医生的诊断很明确:骨瘤、恶性、截肢!


陆敏珠把手里的两根拐杖合拢在一起,变成了她的另一条腿。


“为什么在这样困难的遭遇下,你反而又决定回北大荒?”我感到,在她这样特殊的决定面前,我的理解力显得那样有限了。


“我自己也以为,随着那只大木箱的托运回来,我的‘北大荒生活’就此结束,我真的没想到,在回城的一年之后,会产生重返农场的念头,而且,这念头是那样强烈,像一股扑岸的浪头,时时刻刻的撞击着我,使我不得安宁,好像总被什么牵挂着。

有一天,我妈妈从粮店买回两斤黄豆,我一看到那一颗颗黄灿灿的豆子,心口突然奇怪的跳起来,一阵莫明其妙的激动,一种莫明其妙的亲切。坐在小板凳上帮妈妈拣豆子,一粒粒的耐心的拣,我好像渐渐的渐渐的把散失了很久的信心、信念一点点的拣了回来。我忽然恍悟,其实,什么‘标兵、模范’,那是宣传的需要,而作为自己,其实很渺小的,就像这些豆子,即使滚掉一粒,谁会注意?只有你自己要把自己当‘豆子’并老老实实的去榨出一星星油来,关键是要榨出‘油’,‘豆子’才能体现价值。但回城的一年,我怎麽也找不到能把自己这颗‘豆子’榨成‘油’的位置,城市太大、太多,我们这样的待业青年对于这个城市来说,无足轻重,说严重一点,甚至是这个城市的包袱,更何况我比别人又少了一条腿,无论到那里,别人只能把我当残疾人,安排最轻松、最没有意思的工作,比如,让我数火柴盒,让我在大门口统计人员的流动量,整天坐着画‘正’字,有的还让我去公园的厕所门口收一角钱再发一张手纸……当然,他们是在照顾我,但他们不会了解我为什么才少了一条腿,不会了解我的心其实什么也不少。不行,我得回去,还是去搞我的大豆嫁接。妈妈一听我的决定急得脸都发白了:你少了一条腿,农场怎麽安置你?你在家里,我们都能照顾你,只要锅里有饭,就有你吃的,你发什么愁?我对妈妈说,我不能只满足有饭吃。妈妈立刻嚷嚷起来:我搞不懂,你落得这种结局,思想被批了,腿也断了,你还要回去,你还想要什么?我坚决的回答妈妈:我什么都要,凡是别人有的。妈妈越问越具体:回去你能干什么?我说:还是搞大豆嫁接,我已经为这件事付出了十年的心血,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做到底。那一天,妈妈没有心思做饭了,谁也没心思吃饭,全家人呆呆的坐着,呆呆的饿了一顿。”没有人能阻止她对自己的安排。

现在,陆敏珠有了一个家,丈夫在场部农机科搞技术的。陆敏珠很坦率的告诉我,虽然少了一条腿,但她不想降低生活标准,宁可把心关紧,也不随随便便的解决感情问题。


“能不能告诉我,他是用什么打动你的?”我问了也许不该问的个人问题,我也声明:“你也可以拒绝回答。”


“没关系,不保密。”陆敏珠很爽快的说:“我们认识是别人介绍的,第一次见面,他开门见山的说:很多年以前,我读过报纸上有关你的事迹,我想,现在如果再翻出来读一读,肯定还是会感动人的,那时候的理想和牺牲精神,虽然很幼稚,但非常真诚,在那个年代,在那样的历史条件下,这种真诚被利用了、被扭曲了,所以,被否定了,这不是你个人的错,就像战争总要牺牲一些无辜的人。他说话很慢条斯理,但是,听他说话,我忍不住的掉眼泪,这两年,无论亲戚朋友,谁都不会和我谈过去,都好像在回避一个‘地雷’,我知道,大家怕伤害我,但他们不知道,他们越是回避,我越是感到委曲,他却不同反响,一针见血的谈那些最要害的问题,而且,他谈得很客观。我哭啊哭啊,他也不劝我,让我哭够了。果然,哭畅了,心里轻松了,从此,过去的那些委曲,好像全都被眼泪冲刷了。”


“真为你高兴!”我由衷的对陆敏珠说。


“是啊,结婚那天,我一个人来松林里,把人家送我的一把绢花放悦悦的墓前。我对悦悦说,我们总是有难同当,有福共享。”陆敏珠蹲下来,拔掉了墓前的一些杂草。


时间已经不早了,斜斜的夕阳像一张正被渐渐收去的网,林子里暗了下来。在离开烈士陵墓之前,我向陆敏珠提了最后一个问题:“听说,农场为了搞宣传,希望你把悦悦的日记整理出来,需要编进一本小册子里,但是,你拒绝了?”

“因为,我在整理悦悦的日记时,发现她的日记里有好几页被撕掉了,过了好久,很偶然,在一本书里,又找到了被撕下的那几页。读了被悦悦撕下的那几页日记,我心很难过、很感慨,我立刻写了一段日记,并把那段日记抄下来,然后,来悦悦的墓前烧了,这样,悦悦会读到的……”


“你写给悦悦的日记烧了?”


“我有底稿。回去给你看。”


离开烈士陵墓一回到陆敏珠的家,她就拿出了她那一天的日记:


“……我找到了被你撕掉的那几页日记,才看到了你没有让任何人看到过的你的另一面:你说,有好几次看到我领着奖状、带着大红花从场部开会回来时,一种不可名状的嫉妒使你会突然的从从心里恨我,不想理睬我,但是,握着我的手,你对我说的还是那番大道理:要像珍惜生命一样,珍惜党和人民给你的荣誉!……悦悦,其实,你应该把你‘恨’我、‘不想理睬我’的心情告诉我的,我会懂得的,但你把这样的心情写在了日记里最后还要撕掉……你的日记我整理了,可我认为还是不发表为好,日记是你写给自己的,大家都应该尊重你。我也这样回答了场部的有关部门。”


读着蔡悦悦撕掉的那一页日记,我的眼泪唰唰的滚了下来,因为,我终于看到了一个活的悦悦,虽然她永远的埋在了那片松林里。

在最后结束这次采访的时候,我独自一人又去了烈士陵墓,又献上了一个大的花圈,花圈上素色的花是纸做的。

作者简介

陆星儿(1949年11月-2004年9月4日)是中国著名的女作家。祖籍江苏海门,1949年11月生于上海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江苏省作协会员,1968年前在上海新成中学,向明中学读书;1968年上山下乡到北大荒,在北大荒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第二师第十一团(即军川农场)参加工作,整整十年;后历任北京中国儿童艺术剧院、上海作家协会专业作家,文学创作一级。1974年开始发表作品;1978年考入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;1982年始任中国儿童艺术剧院编剧;1983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,现为上海作协专业作家,《海上文坛》执行副主编。已创作出版长篇小说4部,中短篇小说集10部、散文集8部。她创作的长篇连续剧《我儿我女》获“全国优秀剧本奖”,小说《在同一片屋顶下》获“上海文学奖”,小说《今天没有太阳》获“十月文学奖”。2004年9月17日因胃癌晚期去世。

文章来源《北京文学》1998年第06期 图片来源网络欢迎知青朋友来稿,投稿邮箱jianzi103@163.co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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